▲图片来源:新京报网
文
连清川
自3月份沸沸扬扬的“钻石公主号”事件之后,日本的疫情状况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。其后,日本以“佛系抗疫”闻名于世,成为了世界各国抗疫成功的榜样。
然而,4月7日,再也沉不住气的安倍晋三宣布,“日本经济正直面战后最大危机”,包括东京大阪的7个府县进入紧急状态,同时将投入亿日元,舒缓疫情所造成的经济危机。
“二战后最大危机”不是安倍晋三第一个提出来的。
意大利在确诊病例破万之后就已经宣布战时状态,并且意大利总理孔特已然声称这是二战后的最大危机;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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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冠肺炎轻症的英国王储查尔斯王子也认为是战后最大危机;
英国首相鲍里斯·约翰逊已经住进了ICU;
美国早就启动了2万亿美元的紧急救助措施,而单单纽约一城,就已有近14万确诊。
嘴硬的特朗普从不承认美国抗疫的失误,自然不肯说丧气的话,但早有多个专家认为美国已经进入二战后最大危机,新冠肺炎死亡总人数,已经超过9·11的罹难人数。
世界因病毒而脆弱?
一个小小的病毒,却造成了多国领袖宣称“二战后最大危机”,世界缘何如此脆弱?
就毁灭人类的可能性而言,世界大战的威胁自然是远远大过于任何一种瘟疫。就当下世界的医疗卫生状况而言,无论是乐观预言新冠肺炎疫情将在6月结束,还是悲观认为疫情行将过冬,变成全人类“长期带病前行”的状况,人类战胜新冠的流行都是必然的。
非洲的埃博拉病毒,也曾造成全世界恐慌。虽然流行规模不如新冠肺炎庞大,但其致命性更加剧烈。迄今为止,埃博拉病毒并未被消灭,依然在少数国家存在。“带病前行”,也不是第一遭。即便疫苗研发出来,以新冠病毒潜伏与传播的状态而言,低烈度在少数地区长期存在的可能性,依旧存在。
人类目前消灭掉的流行性疾病,最可称颂的是天花与鼠疫。但天花病毒与鼠疫病毒,也依旧存在。比尔·盖茨基金会在非洲长期与疟疾和俗称“小儿麻痹症“的脊椎灰质炎战斗。这两种疾病在年代依然是中国最严重的流行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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然而,二战之后承平已久的世界,无论是西方阵营还是东方阵营,都投入大量人力物力于公共卫生的建设,尤其在年代全球化之后,公共卫生与生物医疗技术大升级,人类进入了低疾病时代,甚至开始研发“长生不老药”。流行疾病几乎已经不在视野之中,何况谈及什么重大危机。
年的“非典”,年代的埃博拉与MERS(中东呼吸综合征),都是地区性传播。虽然也都曾小范围扩散至欧洲与美国,但并未造成全球性大流行,因而尤其是欧美发达地区,从来就不曾进行过动员与控制。
在人类历史上曾经出现过的惨烈的公共卫生危机的状况,都已然是遥远的记忆。14世纪欧洲黑死病,亦即鼠疫,抹掉了欧洲1/3人口;在欧洲大航海之后,从欧洲带去的疟疾、流感等病毒,灭绝了几乎整个新世界包括北美和南美的土著人口,保守的估计是万;年西班牙大流感,死亡人口在万-1亿之间。
传统“战后最大危机”:核危机与经济危机
二战后的最大危机,从来只有核危机与经济危机,但这两者一直都在可控范围之内。因为整个国际秩序的控制,都尚在体系之中。
二战之后形成的北约体系与华约体系,是零和游戏的巅峰时期。美国与苏联的两颗核按钮犹如《三体》中罗辑所控制的引力波按钮,是维持双方平衡状态的威慑力量。但是两国领导人都不会手抖而误按,因为有着体系性的沟通。期间双方打了无数次代理人战争,也从来不曾真正地拔剑对战。
经济危机也是如此,在漫长的抗击法西斯胜利迄今的70年中,世界曾经发生过多次小规模的经济危机,包括南美危机、希腊债务危机,一直到年的美国次贷危机,以及日本的地震危机,都未曾有过体系性的崩塌迹象。因此,更加准确地说,其实是经济周期。
二战以来的世界,其实是“进步主义”的世界。无论是意识形态的冷战时期,抑或是全球化时期,整个世界都在发展的精神之中,走向某种形式的“人类大同”,是大国与世界协同组织的共同愿望。
因而,在协调与合作中,北约、华约、联合国、IMF、WTO等,均是守望相助的形式,伸手救援从来都是不约而同的。
新冠疫情,才是真正的“二战后最大危机”
截至4月7日,全世界共有个国家与地区已有新冠肺炎确诊病例,未发病的国家或地区已寥寥无几。
在中国专家张文宏等人的描述中,新冠病毒乃是一种“非常狡猾”的病毒,经过4个多月的传播,已经多次变异,而其传播的方式也非常多样。遏制传播的唯一方式,只有阻断。无症状病例的数字也在飙升,这足以造成人人自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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阻断传播的方式,唯有断绝人际社交。封城或封国的措施,无非减少沟通,减少病毒流通渠道,以便“呛死病毒”。而哪怕在一城一地之中,所有的公共集会、公共场所、公共娱乐,都已成“禁地”,阻断病毒的唯一方式,便是人际隔绝。
这已经直接奔着人类生存的方式而来:人是群居动物。
新冠病毒加剧全球化衰弱
一种半开玩笑半当真的说法是:新冠病毒是冲着全球化来的。的确一语中的。
从二战结束以来,世界的趋向便是全球化的。从意识形态的结盟,到柏林墙崩塌,再到全球经济一体化的兴起,人是群居动物的形态一直在被放大。
大航海之前国与国,洲与洲之间彼此隔绝,闭关锁国是通用形态,中国独有的天朝上国的朝贡制度,也不过是自力更生的另外一种说法而已。
世界贸易的发端,殖民地的普遍勃兴,与最后民族国家的形成,是一套逻辑链。这套逻辑链在二战之后被彻底打破,从人的平等走向国家的平等。于是全球化成为了一个最终结果。
这个最终结果其实不过要形成一个世界的秩序链条:通过科技、产业与供应链系统,形成全球化分工:欧美以科技与制度优先置于供应链顶端,中国与印度因为人口优势成为加工与离岸中心,其他地区与国家,则沦为资源供应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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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它的确有一个好处:中国、印度、东南亚在经过全球化的初步发展之后,人人有饭吃,家家有事做。
但这套体系的乌托邦并不符合民族国家发展的精神需求。国家名义上平等了,但实质呢?谁愿意永恒沦为加工工厂与资源输出地?任何一个国家在经济发展之后,便要寻求国际对话空间与位置的腾挪。
人也是如此。在过去的十年之间,全球之间人口移动的速度加剧,从不发达国家向发达国家流动的规模越来越大。中国、印度、东南亚流向美国,而中东、非洲流向欧洲。
人往高处走。但高处的人不想下来。连历史上最大的移民国家美国都已经在抗拒移民了。
疫情成为风险巨大的暂停键
年开始的中美贸易摩擦,是全球化合作走向全球化对抗的第一枪而已。也就是说,原有的全球化体系已然走到了穷途末路。新兴国家要求重新安排秩序,而发达国家满足于本来的产业链和供应链安排。
苍天已死,黄天当立。苍天还没死,更加没法同意。
新冠在这个时候来捣乱,无非是加剧了原本已经千疮百孔的全球化衰弱。即便新冠不来,全球化的经济衰退与贸易冲突,也必定在全球范围内发生。
年本身就是一个预言:国家层面,民族国家之间的叫板与对峙正在全面发生;联合国、WTO、IMF这些国际间协调机构已经全面衰弱,地区间的连横合纵大规模发生;在民间,针对环境的全球化抗议,与中东、南美的民间示威,其实正在酝酿一场全球风暴。
疫情把正反两面都按下了一个休止符。但这个暂停键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风险:全球的经济增长与合作,依赖的就是全球贸易与供应链死乞白赖的前进。发展替代对话,各国的商人和劳工,都有可能逼着政治层面进行不断的微调,也许可能达成某种不尽人意的妥协也未必可知。
本来应该全球联动抗疫的方式,变成了全球各自为战的孤独抗疫。剩下的流动性,无论是贸易,还是合作,都仅仅是医疗物资。全球协作停止,而民族国家重启。这就是最大的危机,对以往国际秩序的全面反动与否定。
但是也许只是暂时的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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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恐怕又变成了一厢情愿的臆想。欧洲重整边境,美国自说自话,印度风雷乍现,日本危机重重。
这就是疫情中世界各国的现状。抗疫的结局无非两种:要么各国手拉手,WHO能够在世界范围内进行医疗资源和人员的全权分配;要么各国闭关锁国各自死扛,等到疫苗出来或者大规模人员伤亡之后不治自愈。
哪一种有可能?只有后一种。
经济衰退是必然的。但各国疫情之后所面临的重建,能够想到的第一件事情绝不是重新启动原有的贸易体系,而很大可能是秋后算账。
这是真正的二战后最大危机。人们都知道秩序已经有问题了,新冠肺炎疫情会让它彻底崩溃。但人们却不知道,该如何去建设一个新世界。
人们既需要对未来保持乐观的预期,这是走出苦难的最大希望。同时,也要进行心理建设,做好最坏打算。
疫后萧条已经赫然在望,但是世间已无马歇尔。苦日子,还在后头。
□连清川(资深媒体人,前美国哥伦比亚大学访问学者)
编辑:李碧莹校对:卢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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